《玉阶辞》这本书讲述的正是这样一个故事。刚出生,父遭贬谪。十岁入宫,结识太子。储位之争,太子落败,她与他订立终生,远行永州。二十九岁成为帝妃。宫禁中隐秘的欲望与情事,还有人生,这便是绮素。宫廷大概是这样一个地方:主角、配角们眼神清晰、目光坚定,在权力中心上演明刀暗箭;人们或在斗争中阵亡,或终老于高阁重帷。岁月流逝,当初的惊心动魄已无人得知,仅余书卷中几行文字供后来者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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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素向前膝行数步。皇后牵了绮素的手,让她起身。绮素借这机会看清了皇后。皇后四十出头,已然过了最美的年纪,却依旧留有几分风韵。皇后礼佛时不见外人,故而打扮甚为随意。她头梳椎髻,上面疏疏两点珠翠。她所穿衣服皆由绢、绫所制。上身着白色窄袖衫襦,外罩黄色半臂,搭一条茜草色帔帛,下穿一条深浅二红七破间裙。除了裙摆几道泥金的流云图案,再无其他纹饰。这身装扮对位正中宫的人来说委实朴素了些,但她意态安详,举止雍容,更兼一段与生俱来的高华气度,让绮素毫不怀疑她母仪天下的资格。
“你叫什么名字?”皇后微笑问。
“奴婢叫绮素。”
“多大了?”
“今年十岁。”
“几月生的?”
“三月。”
“三月?”皇后一笑,“倒是比太子小几个月。是哪里人?”
“父籍京兆,但奴婢从小在振州长大。”
“可读过书?”
“阿爹在世时教奴婢认过几个字。”
虽然长于振州边陲,绮素却以纯正流利的洛下音应答,让皇后的好感又增一层。听绮素提到振州,她便顺着这话问起振州风物。才说得数句,便听佛室外一阵急促的脚步。片刻后,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出现在了门口——正是绮素在湖边遇上的孩子,如今的太子李承沛。
皇后见到儿子,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手。李承沛快步上前,旋即被皇后揽入怀中。皇后一边摩娑着他的脸一边笑问:“又到哪儿淘气了?”
李承沛对皇后的问话避而不答,只是一味撒娇:“阿母——”
皇后倒也不追问,只笑着数落:“瞧你这一身汗……”
绮素向太子行礼后便安静站在一边。见他们母子亲热,她垂下头,不让人看见她的表情。不久前她也还偎依在母亲怀中,此时却要独自面对宫禁中的生活。
“我渴了,”李承沛理所当然的吩咐绮素,“拿酪浆来。”
皇后放开李承沛,说:“你支使谁都行,但不能支使她。”
“为什么?”李承沛不解,“她不是宫婢么?”
“宫婢就能随便欺凌么?身为太子,当以德行立身。且她也不是普通的宫婢。你不但不能欺负她,还要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
“妹妹?”李承沛不喜母亲说教,又转头看绮素一眼,更加的不以为然。
皇后见状,表情渐趋严肃:“你若是欺负她,不但我不饶你,你阿爹也饶不了你。”
听皇后提起皇帝,李承沛瑟缩了一下,嘀咕道:“好好好,我不使唤她就是。”
皇后一笑,摸着儿子的头说:“这就对了。以后更要和睦,知道吗?”
她拉起两个孩子的手,放在了一起。长大以后,绮素仍会频频想起这一天。如果皇后没有召见她,更没有让她与太子相识,她这一生会不会过得平静些?
作者有话要说: 在京城内眺望高处的皇城,可见宫墙与角楼之间露出的几分模糊轮廓。外人无法得知天子居所的情况,只能从混沌中猜测里面的景象。绮素踏入宫禁之前也无法想象统治着这片广褒国土的主人会怎样生活,所以第一次进入时人称为“东内”的皇宫时,她被所见之景深深震憾。
高台上的宫殿由阁道相连,巍峨壮丽连绵不绝。宫殿两旁又多有楼阁,飞檐斗拱,如巨鹰凌空舒展的双翅。在她之前的人生里,从未见过比这里更雄伟华丽的地方。
遥遥一瞥之后,她便由掖庭令带往内侍省,再由内侍引领进入了后妃起居的内庭。相比前殿的恢宏,后宫的建筑显得秀丽许多。宫内凿有大湖,沿岸多植柳树。众多殿台楼阁倒映湖中,不时有垂柳轻拂湖面。湖边小径上,一群年约十四、五岁的宫.女正在奔跑嬉戏。绮素走近了,才知道她们如此跑动的原因——有个眼上蒙了红绫的锦衣男孩正试图追赶她们。宫人们一边躲避男孩伸出的双手,一边发笑。
男孩分明听见了她们的笑闹,却因为响动来自各个方向,有些拿不定主意。一个宫.女跑到了绮素身边,发出了吃吃的笑声。男孩听见,立刻向这个方向摸了过来。他估算着走得近了,猛的向前一扑,将一个温暖纤细的身体抱在了怀中。
“抓到了!”男孩欢呼一声,一把扯掉罩在眼上的红绫。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意料之外的陌生面孔。
绮素手足无措的被男孩抱在怀里,颇为窘迫。再加上宫.女们见男孩抓错了人,都交头接耳,不时溢出几声轻笑,让她更为羞怯,低头不安的绞着自己的裙子。
“你是谁?”男孩并未放开绮素,反而很直接的问。
负责指引绮素的老内侍忙上前应答:“禀殿下,这是今年刚采选的宫.女。”
“怎么就她一个?”
“皇后吩咐老奴带她单独晋见。”
“阿母?”男孩闻言,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绮素一番,撇嘴道:“她长得又不好看,阿母单独见她做什么?”
绮素知道自己不算十分漂亮的孩子,但还是头一次被人直接了当的指出来,不由涨红了脸,愈发不肯抬头。